数字货币在春节假期齐刷刷上涨,近七日市值涨幅达34%,其中,比特币在中国春节假期的上涨幅度达13%。这背后,数字货币越来越得到主流机构的认可。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曾发表了一份长达20页的白皮书,称数字货币是货币的未来,并将数字货币列入其189个成员国2020年的首要任务;
一贯看空数字货币的国际清算银行(BIS)在Facebook发布Libra计划后,立场也发生微妙改变,总裁卡斯滕斯直言“支持各国央行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
据BIS新近的一项范围涵盖21个发达经济体和45个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调查显示,20%的受访央行可能在中期内公开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其中90%都来自新兴市场经济体。
事实上,超过70%的央行已经在对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做一些框架性、概念性的研究。
其中,中国人民银行的数字货币“呼之欲出”,美国监管部门在连续举行数字货币听证会后,对于加密货币的态度由“惧怕、担忧”,也向“支持”转变——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批准第一个Reg A +豁免证券代币发行,打开重新开始初始代币发行(ICO)市场的途径即为实证。
不过,点燃这场数字货币热潮的Libra,至今还深陷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
一边是各国监管“炮火连天”,协会成员举棋不定;
另一边是脸书死磕到底,Facebook加密货币项目Libra的负责人David Marcus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研讨会上强调,全球银行服务不足的问题是“不可接受的”,Libra的总体理念是试图找出解决一个不可接受的问题的方法。这个问题就是,全球17亿人目前都没有银行账户,还有10亿人没有得到足够的银行服务。
但细究来看,Libra本就不是未来“建立一套简单的无国界的货币和为数十亿人服务的金融基础设施”的最佳候选人。
从机制设置到公司发币的属性对冲与权力博弈,再到难以逃脱的货币原罪,Libra面临八大悖论,本就是带着枷锁,也难怪落地艰难。
首先,具体到Libra币种本身,在其机制设置中就已矛盾重重。
一,为无银行账户客户服务与无网络智能消费能力。
晋惠帝执政时有一年发生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善良”的晋惠帝对此大感疑惑,“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实现Libra的使命,即帮助没有银行账户的人享受到更公平的金融服务,有个硬前提:用户有智能手机,有数据信息连接,随时可以使用脸书软件。
但没有银行账号的人有智能消费能力吗?目前没有银行账户的成年人超半数集中在7个国家(孟加拉国、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墨西哥、尼日利亚和巴基斯坦)。
以印度为例,Facebook在印度的用户量级只有千万,没有银行账户的印度人却多达1.9亿,多分布在极度贫穷落后的农村地区;更别提部分国家不使用脸书。
显然这是个“何不食肉糜?”的问题再演。
二,权力架构设计的内在性与监督权力的外在性。
尽管Libra采用分权治理结构,但依旧是重复脸书“用自己的标准监管自己”的老套路。
按预设计划,Libra由100名成员组成独立、非营利性的Libra协会来负责管理,包括制定生态管理框架的规则。
换言之,以后Libra具体的分配奖励都由Libra协会决定,相当于一个利益分配团体,加之就目前公布的29名Libra协会成员来看,多为商业公司,并不能排除协会在利益驱动下凌驾于游戏规则之上的可能,如曾经在稳定币市场上占据最高份额的泰达币就出现发行者多次暗中操控货币价值。
要知道,监督权本质上是一项不同于且外在于被监督的权力之外的一项专门的权力。
如今Libra协会相当于既是“裁判”,又是“选手”,如何能形成有效的权利监督与制约?
其次,站在公司发币的维度,一方面,Libra是一个公司背书、承担货币功能、呈现互联网形态的复合体,背后属性对冲。
三,公共网络隐私保护与个人金融“穿透”。
从苹果iCloud艳照门,到脸书的大规模用户信息泄漏事件,再到智能产品“海豚攻击”,保护互联网用户信息数据安全已被顶在杠头上。
但问题是,当下这个大数据的时代,金融监管就是对数据的监管,金融以“穿透性”监管为原则,必然强调对数字货币全行业、全覆盖的功能监管。
个人隐私保护与Libra有利的金融监管,本就难以兼容。
加之,“一入脸书深似海,从此隐私是路人”,脸书本就背负着用隐私赚钱的骂名,还因此不得不支付50亿美金的巨额罚金,如何平衡、取舍隐私与监管更成问题。
四,公共网络的无限性与私有公司的有限性。
网络世界没有物理概念里的时空界限,随时可以扩容——在互联网还没有爆炸的时代,因特尔网上的数据量就能绕太阳数千万兆圈了,到如今互联网平均每天会新添加一亿个页面。
但无论从寿命、范围等而言,公司都是相对有限的。
据不完全统计,位列世界500强或与之实力相当的跨国公司平均有40年的寿命, 中小企业则更短。
岂能把一个无限网络世界的货币全然押注在一个有限的企业身上?
在Libra项目中,若以脸书牵头的Libra协会成员停摆,投放在市场的Libra则会瞬间成为一串无意义、无价值的数据。
另一方面,Libra又尽显权力博弈与转移问题。
五,公司币与主权币。
“任何平行货币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控制货币的主权机构”。
在一定意义上,公司币相当于野蛮人敲门,不仅边缘化主权币,还将冲击国家货币主权,影响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实行。
比如用Libra买东西,授信额度都是由Libra协会提供的,而这都是没经过各国央行批准而发行的“贷款”;
如果商家收到Libra后,用Libra给员工发工资,然后员工再用Libra去消费,基本就形成了一个流通闭环,绕开了央行,而Libra也相当于在变相地发行货币。
显然,私人公司发行货币与国家机器存在天然矛盾:争夺货币发行权。
六,数字货币:去中心与再中心。
货币制度天然属于垄断,铸币税来源于制度垄断,10年前,IT精英与数学高知们自立门户,设计数字货币体系本意在去中心化,肢解传统的以托拉斯垄断、集权、国家机器为中心的格局。
但却客观上为企业中心化赋能,形成了再中心化趋势。
要知道,在互联网时代,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以FAAMG、BAT为代表的科技公司赢家通吃,如今更将触角伸向金融投资领域。
脸书坐拥15.9亿日活跃用户、24.1亿月活跃用户;若加上旗下Instagram、WhatsApp和FB Messenger,这一“应用家族”每月总用户超过27亿人次,如果Facebook是一个国家,则将是世界上人口第一多的国家。
一旦Libra成为标准化的记账单位,将是全球使用人数最多的货币,脸书也将比任何央行都强大。
何况,Libra使用的是联盟链,发行决策并不是完全去中心化,脸书很可能在规模优势基础上,形成金融垄断。
最后,难以弥合的货币原罪已为Libra埋下“地雷”。
七,一篮子主权货币的有限性与数字货币使用的迭代与衍生。
“稳定”实际上是一个古老的货币概念,历史中,无数货币因币值无法保持稳定而自然被市场所抛弃,显然,数字货币的使用与迭代天然地以稳定为前提。
Libra对购买力和币值稳定的尝试是建立在其盯住的一篮子资产稳定的基础上,即基于锚定现实已有的货币信心得以实现的。
这就决定了它并不可能比这个篮子的货币更加稳定。尤其是目前篮子里币种有限,美元与美元资产的比重相对较高,而包括人民币在内的其他货币资产则没有纳入,这又进一步扩大Libra波动风险。
类似回购操作,Libra相当于Libra协会对用户部门的活期负债,必须保证用户可以随时随地对Libra代币实施兑付,Libra稳定性很有可能会因为一场美元资产价格冲击而崩溃。
更进一步而言,Libra因储备框架而不稳,影响货币实际的迭代使用不说,更会敞开价格套利的窗口,导致各种因在信息经济、实体经济虚实打通中,既要顾全共识机制、又要调和现实支付,愈发复杂化、衍生化。
八,金融货币的本性与Libra的初心。
如果说数字货币的初心是为了挣脱央行垄断下货币超发带来的通胀恐惧、弥合主权货币体系的劣根性,但以“自金融”的形态存在,自我循环、自我增值、自我衍生早深植在金融货币的本性中难以逃离。
无数加密币一步步沦为“空气币”、“传销币”,甚至于还玩出了金融衍生化趋势,据巴比特不完全统计,现有加密货币交易平台中开通合约交易的接近40家,年初至今新上线合约业务的交易平台数量就已达20多家,超出过去5年数量总和。
事实上,从最早的贝壳到黄金、白银,再从纸币到数字货币,货币形态可以颠覆式变化,但江山易改、金融本性难移。
只要Libra面大量广铺开,协会成员等头寸充足一方就会有机会成为Libra的净储蓄者,而头寸不足一方则是净借贷者,形成一个Libra的借贷市场,进而踏着历史的节奏繁衍出一个以Libra为标的资产的、规模空前的金融市场,也会衍生出期货、远期合约、期权、利率掉期等各种玩法。
Libra战略引导意义远大于其实际价值
综上,Libra“超级全球货币”的设想,更像是扎克伯格自己的理想国,这场行业盛宴最终难免成为币圈的惯常自嗨。
不过,Libra作为一种数字货币和有形资产的结合,破次元打通了虚拟线上世界与现实世界,就此引发数轮话题和讨论,也引爆了数字货币热潮,其战略引导意义远大于其实际价值。
从货币发展演进角度来看,随着信息经济的不断扩张,必然孕育着一种可以横跨、链接实体和虚拟之间的货币结算单位,Libra也许未必是最佳选择,但代表了一个方向,也将拉开货币数字化尝试的序幕。